人總在尋求片刻寧靜而不可得。咖啡館裡一杯瓜地馬拉的恬適被談興正濃的老太太們打斷;午後昏頭小睡一次次驚醒於急促電話鈴或疾駛而過拿掉消音器的機車;想要逃離都市嘈雜,動身前往照片上的風景,卻發現自己置身在同樣迷惑的擁擠人潮。有一種孤獨的需求被忽略了。吊詭的是,社會發展卻讓人有愈來愈孤獨的趨勢,辦公室裡相鄰而坐的同事不開口交談而用MSN;網路上寫的天花亂墜生活中卻找不著人對話,與監獄等「強制的孤獨」相比,倒像是人們自己關上了牢籠。
對特定領域無所悉的人(如我)會犯下的謬誤,是將最為人知的,逕賦予它「是正確的」意義,所以在精神分析上就會佛洛伊德這個、佛洛伊德那個。殊不知佛洛伊德雖是精神醫學的重要里程碑,但自其後早有修正或另展新局,安東尼‧史脫爾(Anthony Storr)除引佛洛伊德的本能論外,亦引對立一方的約翰波爾比的對象關係論,對兩者皆有贊同與駁斥。波爾比的「對他人的親密依戀就是人生之軸」論點在史脫爾看來仍未免狹隘,人們過於偏倚人際關係重要性,而將孤獨視為洪水猛獸,事實上,孤獨適足以讓人內省,也是創造發揮想像力的來源。
宗教也被史脫爾用來說明人生之軸的對象並非只限定於人與人之間,其對修道院的看法是「唯有過著冥想和嚴守戒律的孤獨生活,才能達到完美的理想…(修士)並非不知道親密的依戀或依戀的渴望等情懷,但是他們視之為擾亂心神的現象,也堅決阻止發生。」唯在《自製男人》一書,諾拉‧文森扮成男人混入修道院,據她觀察,該修道院修士們害怕親暱會引出不當關係,因此刻意疏遠表現熱情的成員,壓抑與人交好的念頭(連擁抱也很少見),亦承認在修道院生活中,孤獨仍有一定程度代表苦悶。
在「第三個時期」一章中,史脫爾以作曲家們的晚期作品,均不再如早中期為聽眾而作,而更像是為自己而譜,說明人到晚年會減少對世俗與依戀的追求,轉而與自我內心對話,為死亡的來臨作準備。果真如此,不啻為理解人類創作或行為的重要參考。同時,史脫爾流露出愛好古典音樂不遑多讓之情,令我莞爾,或許也會撩撥起讀者一探古典領域的好奇心。
閱讀是一個人的事,在書與我,文字與眼睛之間,進行著無視身旁世界的交流,好似周遭高分貝的喧鬧瞬間如海浪退潮般消逝,偶爾從書中抬頭,世界於我依然無聲,而當視線再聚焦於紙本上,足以讓一切聲音退卻的就是我與我自己的交談。我們一齊唸著紙上的文字,倘若一不小心失神,就捕捉不到它想傳達的話語,而擾人噪音就會抓緊時機如猛獸反撲回來。但如果我們夠專心,獲得的回報不僅是能將外界隔絕的寂靜,還有無窮的想像與創造。這是不是就是孤獨能夠帶給人們的面向之一?還是,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P.S.感謝chanyu專業的心得與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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